2010年3月26日 星期五

風雨書聲

風雨書聲

──立處於孤危的困境,尤賴風雨書聲的澄明來堅持方向!──

日前講授《左傳》,當談到春秋大一統時,不禁有感而引吭:「為國家何曾半日清閒!」惹得滿座學子一陣錯愕;以他們的處境,當然無法了悟此中的劍氣簫心!


歷經李登輝、陳水扁「去中國化」浩劫後,「中國」這個名號,早已被政客醜化不堪,連正藍的馬英九也以緊抱「台灣」來取代中華民國,甚至於對建國百年之盛事,也刻意漠視碧血黃花的神州英烈,卻特意連接於牽強的台灣史事!當然以他法匠、秀才的個性,更不可能高吭「王師北定中原日」的豪情,更不敢奢望他敢與中共逐鹿中國正統名號的霸氣!世局如此,難怪學生會問:「為何把中文稱作國文?中國文化怎會是我國文化?」更無怪乎學子無法想像孔明強扶病軀,六出祁山,力復漢室,最後病逝五丈原時那股「再不能臨陣討賊矣,悠悠蒼天,曷其有極」的孤忠,所以只好獨自感時而吭,以舒發立處孤危的落寂!

多年來雖說世道早已移變轉轍:晉人猶愧偏安江左,新亭對泣;今人卻傲稱孤一嶼,自絕河洛,卻始終無法改變我心如冰劍如雪的少年情懷。即使在最悲觀的時候,總忘不了這一念的情懷;而這一念不能忘卻的情懷,藉著風雨書聲的流洩,自然渲灑於筆墨間。更藉著風聲、雨聲、讀書聲的澄明,退則守身以自持,進則舒發以揚志;尤其在立處孤危時刻!也因此日前偕蓁兒等觀看「至聖先師」影片時,看到零落的觀眾,想起每逢考前文昌廟前那種蜂聚乞求考運的場景,對照於這部尚稱考據的先師影片,觀眾卻是如此的寥落。此種對迷信的逐臭,對正信的疏離之荒謬場景,不正是我立處孤危的映照嗎?以致在影片結束時,僅有的三個觀眾不約而同泣:蓁兒等是為周潤發哭顏回的演技而泣;而我卻是為 先師的際遇而身感長哭!

  「風雨書聲知多少,梅影一樹風骨來。」不才如我,怎敢紹先師遺風?但退一步想,立處孤危,不正是成就古風講學的機緣?是以論天下事雖有廟堂諸公,然忍令三代遺風沒浪雲掩?雅懷曲水流觴不缺騷人墨客,但怎堪無節名士浪得虛名?所以月旦正言,自然就成為我風雨書聲的人間事,且此中有真意,欲辨已忘言:蒼茫寂淡的出世情懷,和不捨眾生的入世情操,在吟風一樣松的滄溟中,即使冷月斜照,青衿心情不在,然而但為君故,沉吟至今的執著,又豈僅是我生命的掙扎與浪漫的疏狂而已?更多的是知我者其唯春秋,罪我者其唯春秋的風雨書聲!

幾番秋雲聚散,驀然回首,才發現人間早已換了春秋。但不論是書香琴意弦歌奏也好,或是劍氣簫心攬轡行也罷,風簷展讀中,「一生為故國招魂」的隱約呼喚從未間歇,只是化作禪心而已。所以即使午夜夢迴,仍有醉裏挑燈看劍的快意,但隨著流光的蛻變,卻更加體悟到「有人問我西來意,笑指長天落晚霞」的自在;因為仗劍趁雲行的書香劍氣,不正是風雨書聲的人間事?

中華民國九十九年三月二十六日 倪振金 寫於古風草堂

2010年3月13日 星期六

籲天錄

表面的證據或許正是陷阱;被害者也往往正是施暴者!還好人性可以幫我們撥開層霧!人性是什麼?是上天賦予人之所以為人的性靈良知:即孟子所說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之處!

近三百年前,克倫威爾抵達愛爾蘭,對異教徒展開屠殺。多少母親暗夜的哀號,是上帝對她們的薄懲;多少寡婦凌晨的垂泣,是天父對她們的警告——誰叫她們背離了上帝!北愛天主教徒終於走向共同毀滅之路,愛爾蘭共和軍(IRA)展開連串報復;同樣製造了無數新教徒的孤兒寡婦!

還記得2002年十月二十四日,車臣共和國「叛軍」,分持槍械、身綁炸藥,闖進了莫斯科文化中心劇院,挾持近七百餘觀眾為人質,要求俄羅斯自車臣撤軍。此種懷抱悲願,卻又以人質為手段的滄涼悲行,注定徒增荒寒大地上的孤魂而已;但最令人震撼的是:這些「叛軍」泰半是「車臣戰爭的寡婦」!

所以恩怨向來都是歷史的產物,沒有對錯;只有立場,且都帶著強烈的道德使命感!王子復仇記;滅門倖存的少年多年後習武下山報仇等故事,向來都是讀者傳頌的的史詩!所以懷著仇恨才是正當的,放下仇恨反而是沒出息的!

還好人有人性,才不至於走向共同毀滅之路。諸如同理心!因為同理心,使復仇的道德性消失了:因為不想當年被殘害的悲劇,再度發生在「仇人」身上,不但解脫了自己無止境的悲情,也解脫了「仇人」擔心被報復的恐懼,使彼此可以重新出發!

這當然包括悲憫心!因為有悲憫心才會有民胞物與的心。「教會」影片中那位神父在雨林中的吶喊:「我雖然背叛了天主,卻保全了這些無辜的孩子;我沒背叛上帝!」這種悲憫的人性,不正是天地化育萬物的心?

1970年十二月七日,德國總理勃蘭特到華沙無名烈士墓前獻花,為1942年被希特勒殘殺的50萬猶太人下跪致哀:「我下跪並不是因為我有罪……面對受害猶太人石碑,我不能僅僅面無表情地獻上一個花圈就完事……」這種為先人反省贖罪的心情,使勃蘭特能放下優越的種族感,感同身受當年猶太的哀號,至此,下跪對他來說,不但是心靈上的光輝;更是一種福分:因為只有他有這機會撫慰被害者,這就是人性!所以世人說:「勃蘭特跪下去了;德國卻站起來了!」

以前總納悶何以諸葛亮私淑樂毅?直到讀了「樂毅報燕惠王書」後,終於明白了!「臣聞古之君子,交絕不出惡聲;忠臣之去也,不潔其名。」因為要證明自己是對的,勢必要挖崛對方的瘡疤來反襯自己的清白;但對一個厚道念舊的人來說,何忍為了自己的令名來傷害故人?終究人要臉,樹要皮,這厚道念舊就是人性!

舊約聖經索羅門王審理兩母搶一子故事,更是人性的睿智:清官難斷家務事;不能光看表面證據,所以他以人性為依據,作出明智的判決。因此聰明的法官審家事案,是重人性而輕證據的,日前阮玫芬與美藉丈夫凱利爭奪孩子監護權案,法官即以凱利行為「趕盡殺絕」判其敗訴,不無踵事增華精神!

看了阿羅哈客運父女反目新聞,心中非常難過:女兒從此無法在員工面前抬頭挺胸;而父親也確定與慈父形象背道而馳,至親反目至此,生又何益呢?所以傳統的法不入門,其原意就在於人性。因為:世上寧有完人?設若有朝一日,連最安全的堡壘、最親密的關係,竟要暴露對質於廣眾,掀開所有文明、道德、教養的外衣,直揭不堪聞問的隐私,請問又何異於禽獸?

當然,法不入門是針對「人」的,所以對一些做出非人舉動之「獸行者」,法當然可以入門;這就是比例原則。
因此只要不是非人行為,都應該「為親者諱」;君子交絕不出惡言何嘗不是這人性的擴充!居禮夫人女兒Eve Curie撰寫的《居禮夫人傳》,全書洋溢文學氣息,描寫翔實;但在「為親者諱」的情況下,有關郎之萬(Paul Langevin)醜聞事件,多所隱諱,讀者不但不以為忤,更覺溫馨。已故的德蕾莎修女曾呼籲夫妻反目更應隱諱;因為還有誰比夫妻更深知對方的瘡疤呢?況、別忘了總有一方是孩子的至親;這就是人性!
所以君子不懼毀譽,因為人在做天在看,而人性就是「天」!

中華民國九十六年八月十六日布衣居士倪振金寫於古風草堂
一曲漁歌少人唱

——為何「一曲漁歌少人唱」?只因絃已斷,誰來和?——

春節屆臨,心有所感想了幅對聯;但請誰書寫呢?在一般人眼裡,字好即可,然而這種一波才動萬波隨的世俗書境,豈是滿船空載月明歸所能意境?正此當兒,頗以書家自況的「光頭」自動請纓,隔日一幅對聯就盛情拿來;但打開一看,心情直墜谷底。熱心過度又自信的他,竟擅動我構思的內容,不談不合格律等,其境界之俗,更令我不想再說一語:因為對一個毫無萬古長空的心靈者,怎能了悟一朝風月的禪意!幸好鼎仁兄快捷寄來一幅的對聯,那生機盎然的躍動,及時躍散了這股鬱雲,終知喻原非喻,境界本賴天成。

曾在台灣上映的電視劇「喬家大院」,除讓人重溫昔日晉商如何以誠信立下百年基業的立意外,其中令人印象深刻的當是喬致庸在經商有成後,首先想到就是徒富不足以傳家;唯有「詩書」才是百年的根基,因而費盡苦心為子姪誠聘良師授課。最後這位良師應允的原因,除喬致庸立雪久候的誠心外,最重要的是:「我要先看看孺子可教否?」終而有了那幕如詩、如歌,師生間互較、互賞的吟詠畫面:「聖賢書辭,總稱文章,非采而何?夫水性虛而淪漪結,木體實而花萼振……」;「故立文之道,其理有三︰一曰形文,五色是也;二曰聲文,五音是也……」這種師生間的相契境界,何嘗不是另一種「禪客相逢只彈指」的和絃境界?

每一想起這個畫面,除感嘆師生間相契的境界,實是上天的恩賜外,不由地就想起《包法利夫人》作者福樓拜(Gustave Flaubert)的那句名言:「用詞準確!」因此他每每在克魯瓦塞別墅附近的林蔭道上,高聲朗誦自己的作品,讓耳朵告訴他是否已經找到最準確的字句。這種文字與聲韻唱和之美,不正是風應萬岳的天成禪意?就如同《笑傲江湖》中,劉正風與曲洋那一聲清韻霜滿天的琴簫之和,又豈僅是高山流水的的情采而已,感動的是那不世難遇的化境?

年過中年,每每警惕自己,文章貴在深切的思想;既使世人無能體悟,卻終究無阻於自始的堅持——影響人心的期許!這種期許當然與「文以載道」是不同的——雖然有些價值觀是相通的;但多了人性與普世價值。它沒有康德「啟蒙、開竅、性向發展、自我實踐」的嚴肅,卻有「時代雜誌」對知識份子的期望:「有見識,關懷人類前途;不只書讀得多,還必須反思。」只是這種無跡、無痕卻令人擊掌的書香琴意誰知音?

「一曲漁歌少人唱!」豈僅是絃已斷,誰來和的遺憾而已?世人每以漁歌通俗而鄙之,卻忘了不同的歌者卻有不同的生命靈動:可以是粗鄙的漁歌,也可以是莊周的鼓盆,就如同詩求言外之意;禪須不著一物,所以儘管「古風草堂」以弦歌教化為主旨,但多年來我仍堅持:只收有慧根的學子!

中華民國九十九年二月二十六日 布衣居士倪振金寫於古風草堂

心虛

心虛

考試院委員林玉体,日前提案,將國家考試中,凡具有「中國」字樣者,諸如「中國史」等,一律改稱為「本國史」。不出所料,在試院已幾乎全是獨派色彩的環境下,萬馬齊瘖,一致通過。對那些積心處慮,欲藉本土化去中國化的獨派人士而言,無疑打了一場大勝仗,卻也作了一個最心虛的決策。

眾所週知,前師大教授林玉休仇恨中國的性格,幾已走火入魔。舉例來說,他不但從不說他口中所鄙視、心中所仇視的所謂「北京話」;只因那是醜陋的中國話。卻弔詭推銷原本就是中國最古老的語言,他口中所謂最好的語言;台語,更匪夷所思地偽詭辯飾:「中國文化是台灣文化的一部分;而非台灣文化是中國文化的一部分」之論點。也因此他會有這個提案及結果,對一些學界人士來說,雖很荒謬絕倫,令人咸感錯愕,卻也是意料中的事。

不過話說回來,今天獨派走火入魔的舉措,中共也要負很大的責任。長期以來,在中共一貫霸道、無知及在國內媚共份子的呼應下,一再獰惡打壓具有正統性,尤其具有強烈中國性格的名號:「中華民國」及「青天白日國旗」。既然你中共霸道打壓這個原本是最具統派意識的名號;又獰惡漠視中華民國存在的事實,請問其用心與後果又與偏激的獨派人士有何差別?

其實就心理學來說,不管是獨派人士的去中國化,或是中共的畏懼中華民國這個名號,都是一種「心虛」的表現:不敢正視這個堂堂正正,曾經是人民解放軍所服膺的王師名號;這個曾經是台灣先民所追思的先人原鄉。

中華民國九十一年十一月九日 布衣居士倪振金寫於古風草堂
聽雨

「少年聽雨歌樓上,紅燭昏羅帳。壯年聽雨客舟中,江闊雲低,斷雁叫西風。而今聽雨儈廬下,鬢已星星也。悲歡離合總無情,一任階前,點滴到天明!」前夜下了一場雨,滴在遮陽板上,擾人清眠,想起雨打芭焦的詩境,那己是多年前在鄉下,少不更事時的回憶。兩者意境當然雲泥難比,更多的是悵望千秋一灑淚的感受。

一寸光陰一寸金。這是少年時朗朗上口的話,但當時還真是有口無心,不但無法體會歲月的流失,有時尚有恨不得決點長大成人的幻想。其後側身黃埔,披星戴月,更無心思於此種細膩的感觸,青春少年就此再見,當然也沒有聽雨歌樓上的韻事了。再其後,經歷了那場春夢,猛回首,竟己到了聽雨客舟的尾聲。那日,與大姐談起少年住事,才發覺那些彷彿昨日的勝事,竟己是昔年的滄桑史,才驚悸到歲月的流星一閃!

看似沒有生機的自然景象,其實是姿韻橫生,生機無限的。大自然隨著不同的節令而有不同的絕妙寫照,更隨著心情的飛舞而譜出殊異的樂章。

啊!大自然有春夏秋冬,人有悲歡離合,把人的七情六慾溶入其中,自然就化育出不同的味道,滿園芳菲與西風落葉不正是人生的繽紛?所以「一任階前,點滴到天明」的自在,與「聽雨歌樓上」的繁華同樣令人餘韻流連?

中華民國九十一年十一月十六日 倪振金於古風草堂

丹心錄

丹心錄

秋高氣爽,本應遊人如織;奈何卻是稀如晨星。見此光景,不覺浩歎:「國事如麻,民不安泰,空負此大好江山美景!」歎者乃一清雋中年男子,今日偕愛妻意兒同登太華山,本約好不談國事,以免掃興,無奈終究觸景傷情。

拾級而上,蒹葭早漫,階梯已蕪,應是徒具已久。想也是,自東獨氏接大位以來,巨室朋黨交相爭利,左右親信賣官鬻爵,敢言之士,立被罷黜,有志之士,心灰之餘,或求去退隱、或閉門謝客、或寄情禪林、或深隱市井、或縱情江湖,朝政於焉氣蔫,舉國自是不安。怎料東獨氏為轉移貪瀆辯飾事跡,竟效石敬瑭兒皇帝故事,意圖傾國奉與強鄰美夷氏,祈求保護。

雄才大略之士,見此光景,奔走呼號,競赴當年開國後人,現隱居關中之軒華氏,希圖東山再起,重振河山。然軒華氏雖聰穎明智,有品且格,無奈生性唯諾,守成有餘,霸業難就,尤其是周遭一班老臣,乃不脫暮氣、顢頇、黨同伐異行徑,徒令奈何。

朝野如此,也難怪登高賞心之人日少。想到此,已登臨一台地,乍爾天候驟變,風起雲湧,隱隱劍氣逼人,男子回顧愛妻:

「此有奇人乎?」風吹嵐散處,見三丈外巨松下一長衫男子正疾步運劍,劍影如霜,身隨劍舞,仔細一覷,竟乃失傳已久碧血劍法,男子示意折退,正此當兒,劍止氣沉,身後一陣朗聲:

「兄台乃豪邁之士,何必拘節而返!」旋而引吭:

「獨立三邊靜;輕生一劍知!」男子聞言,仍回頭趨前抱拳,不禁大驚:

「使君莫非楚燕氏?不想此時此地與君相遇!」女子更是大愕:

「意兒有禮了,憶昔君才宏偉,舉凡定國安邦大計,乃至曲水流觴,詩詞風雅,使君拈手而來,莫不傳誦廟堂市井,唯自十餘年前問鼎一戰,使君縱有青天之志,安民之才,終不敵貪婪人心,更遽聞遭岳家所陷,家散人離,此後竟無使君訊息,不想今日在此得遇,誠上天垂憐!」

「諾;豈敢!尊駕莫非安陽夏洛氏賢伉儷?聞君等令名已久,君之前人或曾血戰金甌關,或曾敗強虜於三江口,何忍令山河變色;登高賞景乎?」

「非也!子登泰山而小天下;聞君等所言必有安邦之心,敢與諸君一飲否?」

眾人聞言,見來時石階一壯漢手提食盒正大步跨來,風吹衣扯,已逕至巨松下掀盒取食,置於石几上,瞬間菜味酒香四散,楚燕氏收劍入銷,手取處,挾肉而啖,暢飲而盡:

「肉香酒醇,君莫非洛城砂鍋氏?自東獨氏竊位後,聞君義不食周粟,歸隱仙州島,何今日得遇?」

「諾!正是小可;本欲結交仙州島志士共舉大業,孰料島上諸人目光如斗,復又夜郎自大:文不足論卻妄稱李杜之後;才不足學卻自號管仲遺人。攀附古人以依偎,卻常錯置古人而不知;爭緣名人以取暖,卻常淪為掮客所玩耍。仙州島為父母地,本應為親者諱,但正所謂非以訾毀前人,實以嘉惠後學也,故不諱直言也。月前得聞天下志士意推軒華氏以舉事,忖志士多登高;仁人志氣投,嘗數度挑酒登山,意遇我輩,不想今日果與諸君相遇,莫非天意!觀彤雲漸聚,料有暴雨,何不共臨寒舍,舉觴論劍,共圖家國大業,不亦快哉?」眾人啖飲之餘,齊曰:「諾!」

大雨滂沱中,華燈初上,坊東自古風草堂以來,多書坊酒肆,每是文人騷客月旦人物,評文論劍之所在。隨砂鍋氏入一陋巷,排躂進一瓦屋,滿室暗香飄來,大異昔日以善烹川揚菜聞名洛城之砂鍋氏舊居。燈火處,窗明淨几,一牆字畫,襯以數盆芳蕤,竟似一風雅書坊。眾人跌宕不羈,或坐或觀。少頃,芬香漫屋,砂鍋氏已自內室端一砂鍋置於松木爐上:

「此砂鍋乃某以祖傳陳汁配以終南山雪花菇以烹,候君等已久矣,且與諸君享!」復取出一釀曰:「此乃英桂氏昔年所釀之醉杜康,今幸得與諸君暢飲也!」

「旨酒佳肴,豈能無樂,願借几上古琴一曲權充曲觴!」楚燕氏不待主人應允,早已自飲一杯,取琴置膝,琴音隱約盤旋,「松濤清韻」初奏,心開情移;轉而「高山流水」,唱和有應;忽而鏗鏘裂帛,眾人肅容,竟是「三關圍敵」也;乍而曲終收撥,擊几而歌:


奸佞當道兮民不安,民不安泰兮為芻狗,孰可忍?是可忍?怒劍拔!激濁揚清兮唯我輩……

中華民國九十六年八月三十日倪振金寫

休戀逝水

休戀逝水

休戀逝水,不僅要有船過水無痕的灑脫,更要有整裝待發的壯行。從早悟蘭因的溫柔敦厚,到攬轡澄清的再起雄心,透過梨園故事與時尚運動的串聯,我們發現:成敗在於靈活有備而永不熄滅的雄心。

京劇「鎖麟囊」中,富家千金薛湘靈出嫁那天在春秋亭避雨,聽見另一花轎傳來啼哭聲。問明緣由,原來是貧女趙守貞因無嫁妝,感懷悲泣,心憫之下,慨然將裝滿珍寶的陪嫁鎖麟囊相贈。……孰料,一場大水讓她與夫、子失散,流落大戶人家為褓姆。這一天,她為了替小少爺撿球,登上主人的禁地——珠樓,赫然發現竟供著她當年慨贈的鎖麟囊……

從富貴嬌縱,到流離為僕,至圓滿收場,歷經悲歡離合的薛湘靈認為;這段紅塵劫,正是上天給她的禪機:「收餘恨,免嬌嗔,且自新,改性情,休戀逝水,苦海回身,早悟蘭因…」

再其後千年許,無動不舞,悠揚宛轉的京劇名伶顧正秋登場;她早歲即展露不凡稟賦,喉音餘響,丰采多姿。花信之年組團來台,二十五歲那年,下嫁省府財政廳長任顯群,轟動九門。豈料後來其夫竟蒙冤繫獄,她情志不移,古雅遒勁!

繁華煙雲,滄桑賦盡,顧正秋雲淡此生,整理成《休戀逝水;顧正秋回憶錄》,感劇藝,慨人生,別有一番生滅原知色即空的孤峭!

這兩個相距一千年的故事,不正是有形眾生的縮影?佛說一切有為法,如夢幻泡影!在這裡找到最佳的闡釋;但太消極出世了。既不能消業滅因,亦非儒家用世之道,所以,何不換個心情來拈花一笑?

月前,《遠見雜誌》封面故事以「上班族新生活運動;(Gap Year)休耕」為題指出:過去,我們習慣悶著頭往前衝,即使遲疑,也不敢在既定的軌道上逗留;但不肯停放的後果,往往是比走的慢,卻走對路的人落後更多。因此,當前所流行的休耕運動,是有其價值的。因為在這平均壽命76歲,世界愈來愈平的社會裡,處處是起跑點。

依(Gap Year)的字義:有阻礙的生涯。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,指的就是橫亙在人生旅途上的深溝。有人越過了,功成名就;但更多的人卻是跌進溝裡,功敗垂成。薛湘靈採取了澄觀一心來禪悟這深溝;顧正秋則是以書明志來紀念這橫溝,基本上都是傳統正面的思維,當然值得鼓勵;但不如在歐美早已行之多年的休耕:檢討、準備、再出發來得積極蹈厲。

土地耕稼多年了,地力累損,收成必差,若讓土地休耕一年半載,待地力恢復了,來年收成必好。兵法上也認為,攻擊頓挫後,戰力受損,一定要果決暫停攻勢,休整戰力後,再行攻擊,通常會有非常好的戰果。這兩種面對深溝的方法都是一種有目的、有計畫、有準備的再出發,這就是目前當令的休耕新生活運動!

以前壽命有限,所以面對深溝時,從驚恐、失措、到面對,生命已近黃昏,因此歸咎於因緣果報,倒不失為一好方法;但今天人的壽命延長,面對深溝後仍有很長的人生,若依然踵步傳統作法並不恰當。況且,從生命長河來看,一時的受挫,僅是短暫的剎那。所以如何當機放下,省思失敗原因,蹈光揖影,再行出發,不失為再起的至道,也不辜負這漫漫人生。筆路萬殊,時時都是起點,只要你有計畫的休耕,永遠都有你鴻雁高翔的舞台!

「休戀逝水,苦海回身!」休耕待機,才能苦海回身,身在才能等待機會!但機會稍縱即逝,所以失敗不足悲,最悲的是不知休耕握機,以致錯失再次機會的人。所謂「亭前垂柳待東風!」寒冬已殘,昨夜春風拂訊,借問垂柳,你能及時迎風而綠?

中華民國九十五年十二月七日倪振金寫

余何人也

余何人也

星雲一句「我們那位不是中國人」的話,在此意識形態當令、知識份子不敢正言氛圍下,果然引起一陣風波;甚連蘋果報也以「社論」聲討星雲。其主要論點有二:中國人是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人民;其次是台灣在漢人之前早有原住民。看了此種似是而非的言論,真為此報汗顏,更為知識份子長期以來的不敢正言,以致混淆春秋大義而憤慨。

姑不論星雲之言是否得當,記得多年前,筆者在美國時就曾為此議題,寫了篇「我們當然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」,以力抗文丑、政客之詖言。而今白雲蒼狗,豈移昔日之志!且借此因緣,再度正言:我們當然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;中華人民共和國只不過是歷史長河中的一段國名而已。

因為:「中國」這個名號,是一種泛傳統的稱號;緣自於先人自許文化高於四方,居天下之中,於是乎以「中原」及「中國」來自稱,且史有明載:遠在三千年前的《詩經》就有「小雅盡廢,則四夷交侵,中國微矣」之語;在《漢書》中則有「匈奴交凌,中國不甚其害」之話;而《資治通鑑》中更有段唐太宗欲征遼東的原因:「遼東本中國之地⋯⋯朕今親征,欲為中國報子弟之讎」之語。可見「中國」這名號並非某一政權,更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專利。所以中共政權和漢、唐一樣,只不過是歷史長河中的一段國名而已;況若照水果報之論,豈不是李世民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人民?

至於所謂原住民之論,更是不切實際;尊重原住民而非重返原住民文化,早已是普世認知。就如同我們祭祀「地祈(基)祖」,感謝其洪荒時期開闢此地之功勛;但並非還屋於地祈祖,或其後人一樣,因那是不可能的事!

又有從法學上以一九五一年的舊金山和約,只規定「日本國放棄(renounces)對台灣和澎湖的所有權利。」卻未載明讓給那一國,進而認為台灣非中國之屬。姑不談這個過時謬論,以中華民國有效統治台灣超過一甲子,列強從未質疑,中間雖因韓戰而有插曲;但自一九七二年尼克森訪華,向周恩來承諾有關台灣問題的五原則後,美國即不再提台灣地位未定論;更重要的是台灣早已經過全民自由選舉,二次政黨輪替,早已住民自決了,在國際法上之所有權堅若磐石。若還自憐否定自己之身分,除機心操作外,寧有法理可言!

另有論者力言若自認是中國人,豈不等同「親共」,失去了主體性,甚至有被中共併吞之潛意識!持此論者別忘了在四、五○年代,當兩岸均振呼是中國人時,卻也正是兩岸烽火最熾時刻,但幾曾有「親敵」之疑慮?反倒是均有統一對方之雄心!再抬頭看看國際,不提早已統一之東、西德,昔日均以德國人為榮之例,看看現在的南、北韓,雙方在國際上那一個不爭先自認是韓國人?有誰會以「首爾人」或「平壤人」等偏安名號,來掩飾其虛浮的主體性?

今日台灣住民,除少數原住民,及明、清時代被流放或偷渡者外,絕大部份是透過鄭成功率部,及民國三十八年國府播遷來台的。這兩次大遷徙,內含精壯的武裝部隊、知識份子、技術官僚。也可以說是自五胡亂華以來,中原精英份子最有組織的二次大遷徙,台灣住民絕大多數是他們的後人。而這些先人對中國的心態?不談鄭成功光復漢家之史實。僅以國府言,在李登輝之前,向就以光復大陸河山為志。更別忘了目前中華民國憲法,我國領土是廣及於中國大陸的。所謂大孝承志為先,若堅持以中國後人為榮,志在中原,內則不辜先人,外則誰征誰討,尚不得而知。設若連中國人都不敢自承,不但大違先人遺志,且奪紫為朱:偏安苟且竟成豪傑,真不知如何垂教後世!

至於所謂有唐山公,無唐山母,因此認為今日台灣人早已非是中國人者尤謬;明成祖的母親是韓國人,鄭成功的母親是日本人,但幾曾影響到他們在血統上的認同?因為我國自古以來族群之認同是文化而非血統,所謂夷狄用諸夏禮則諸夏之;韓愈更認為「中國而夷狄也,則夷狄之;夷狄而中國也,則中國之。」且若照彼等謬論,則今日台灣眾多外籍新娘之子,豈不都是外國人了嗎?

一族兩國,方是確論!未來之道,理應以高擎正統文化、民主自由、民殷國富之普世價值自許,成為未來兩岸統一或分治之燈塔,這才是我們立於天地間的氣魄!

(中華民國九十八年四月九日倪振金寫)

2010年3月12日 星期五

關於作者
倪振金

金門人,陸軍官校理學士、政戰學校法學碩士,歷任特戰及野戰部隊長,曾因公兩度身負槍(刀)傷。是首倡兵役改制為「募兵制」;獨自編纂民間版「國防白皮書」;第一位率部參與實彈演習的國軍將校。1998年以上校指揮官職解甲,即於各大學教授國文,翌年第一本著作「不廢江河萬古流」問世。


1984攻讀研究所期間,自稱「受教於台(政)大等名師,思想洞開!」毅然參與「反雛妓」等運動,央報譽為「悲憫蒼生的現代遊俠」。曾以「綠川的水依舊在流」等文,慨攬國軍小說、散文、新詩等參賽作品,除新詩外,皆穫殊譽。

1999年攜長女至美國遊學,發表「我心如冰劍如雪」,大談性靈文學與時局。當地華校李歐纈芳校長特文稱道:「誠高風弘毅之士!」2002年返鄉參選民代,率先揭櫫「聯邦制與兩岸之未來」、「金門特區」、「金廈大橋」、「書與劍」、「國是萬言書」等議題;可以說多年來有關國是諸論述,均不出其首議;馬英九總統「正體字」案,更是步其後塵。其後於金門技術學院開授「歷史通論」、「採訪寫作」等課。

筆鋒雄恣婉約,向來關懷婦孺權益運動的倪教授,現於正修科大講授中文、法學,並在金報「浯江夜話」等專欄執筆。因慕 先師弦歌教化古風,開設「古風草堂」,免費教授小四至國二生出入中外經典、人文思想、普世價值、詩詞吟唱、美學,乃至占卜風水等,隱有「一事能狂便少年」的琴心嘯意!